小物出現而達致暗示、預告的就是『物讖』,在書中,這種小物出現於三種情況,關情、涉淫、聯姻,不過,預告只有在當事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才成立,所以只有聯姻才可以叫物讖,因為當時婚姻並非自主。
物讖並非紅樓夢所創,元代戲曲已出現『主題道具』並有以道具作戲曲命名,然而都是沒有系統性、沒有結構功能、也非戲劇性的用法;到明代後期的短篇小說,開始有『關鍵道具』的出現,道具會受戲劇行為影響,與人物行為互為表裏。
第三十二回,身受過詩書禮教的女子如黛玉,針對的證物卻是寶玉、湘雲都有的金麒麟,是有高度典藏價值的珍玩貴器。
(遇上物證是甚麼,熙鳳跟黛玉都是被動的,物證不由她們選擇,教授是否對沒受過教育的女子有偏見呢。)
以上可以看出,不論是市俗的王熙鳳,還是滿腹詩書的黛玉,都很明白這些小物都是感情(不論是何種感情)表證或存在催化作用。
寶玉讓晴雯送舊絹子給黛玉,晴雯說:『他又要惱了,說你打趣他。』(黛玉除了因一無所有寄人籬下,自卑而致的敏感易怒,會不會有其他原因?因為我不很相信以黛玉祖上的身份,會窮得甚麼也沒有地去投奔外祖家。)(其實舊絹子是否也跟香袋兒類同,都是市俗之物?)
黛玉知是家常舊絹子,『一時大悟過來,連忙說:「放下,去罷。」』
而晴雯『一路盤算,不解何意。』
這情節是作者有意推翻西廂記婢女為小姐奔走,之前也曾藉賈母之口批評西廂記,說那種事情在一個禮教的家庭沒可能發生,所以在這裡,反而是晴雯傳遞了傳情之物也不自知。(也許就是教授所說,晴雯是那種並非詩書禮教的大家閨秀,所以不會明白非市俗的傳情身件。)
的確,黛玉能領略寶玉的意思,就是因為她讀書,讀過第三十二回所說的『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而晴雯就不明白了。
然而,作者寫的不是才子佳人,他寫的是禮教深嚴的貴族之家,所以黛玉五味紛陳,喜,只是其中之一,還有的是苦、悲、可笑、懼和愧,都是源於禮教的規限,可見西廂記所寫的紅娘為小姐撮合姻緣,在貴族家庭中,是不可能成立的。
說起黛玉,她的侍女,紫鵑,有杜鵑啼血的意味,雪雁,雁兒不往南方而身處雪地,都是有死亡氣息的名字,還有一個叫春纖(一個極之陌生的名字),也是很脆弱的,故事設計中,黛玉所有的都帶點哀傷。
賈芸小紅 絹子 第二十四、二十六、二十七回
這是一對有算計的男女,小紅知道賈芸好歹是賈家親戚,對身為下人的她也許有幫助;而賈芸拾到絹子,也一定知道是一位姑娘的,卻沒交給管事的人找失主,而是自己帶著,也必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盤算。不過,第二十六回脂批表示小紅在怡紅院被排擠而致另謀出路是情有可原的。
她在這裡就扮演了紅娘的角色,而作者給了她一個暗示墮落的名字,從這可看出,作者的本質還是封建的。
(是不是也指小紅賈芸的行為是墮落呢?另外,『墜』是不是有『罪』的意思?但作者給了兩人一個好結局,這一對很有寶黛分身的意思。小紅原名林紅玉,跟黛玉只差一字,而且,黛玉本是絳珠,就是紅的意思;寶玉說賈芸『倒像我的兒子』,也有寶玉分身的意思;作者是不是想說,寶黛生在貴族家庭,肆意追求事業愛情的自由就是罪,芸紅二人卻通過了墜兒,交換了信物,遂了寶黛二人之願。)
(可是墜兒並不知道他們在『交換』信物啊,她一直以為是物歸原主,賈芸和小紅兩人才是主動促成「傳姦」這事的,可是「罪」和「墮落」卻是墜兒一人承擔。)
(賈芸和小紅的情節,感覺有點「現代」,可能是因為兩人在事業和愛情都比較主動,知道自己要甚麼,也不怕爭取。)
(教授用了一點時間說這兩人,也說了許多脂批眉批,讓我們自己去看這段。)
(是不是作者認同順從封建的人不會有好結果,忠於自己,主動爭取才對?這也是封建思想尊卑地位的一種扭轉,說作者還是懷抱著封建觀念,也許可以商榷。)
寶玉妙玉 綠玉斗 第四十一回
『仍將前番自己常日喫茶的那隻綠玉斗來斟與寶玉。』
同篇中,妙玉用一個『成窑五彩小蓋鐘』奉茶給賈母,不料賈母喝了半盞就遞與劉姥姥,最後妙玉命人:『將那成窑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
卻願意讓寶玉用她日常用的茶杯,意義不言而喻。(這只是單向,寶玉不會知道那是她自己常用的。)
這一回裡,妙玉所用的器皿、烹茶的水,都別出心裁,對人的態度也是拒人千里。這回有一段各家都有不同解讀的眉批:『妙玉偏闢處。此所謂過潔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勸懲不哀哉屈從紅顏固能不枯骨各示。』
晴雯 寶玉 貼身小衣 第七十七回
這一回裡,寶玉去看望被攆回家的晴雯,如我們細心閱讀,會發現顛覆我們一向所以為的事實。
晴雯見到寶玉,哽咽半日後,恢復過來第一句話是:『且把那茶倒半碗給我喝。』,當人面臨與摯愛死別,不會有餘暇心思用在這種事情上。所以,晴雯對寶玉的感情其實並沒有很深刻。
晴雯說了三次的『枉擔了虛名』,也說:『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起,』,教授說,她沒勾引寶玉,不是她不想做、不肯做,而是她以為不用做,她以為自己已有準姨娘的資格,因為她是賈母指給寶玉的,第七十八回,賈母也說『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可見賈母還真有這意思。
(說了三次『枉擔了虛名』,所以她要跟寶玉交換貼身小衣,還叫他『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感覺有意難平的心態,我就勾引給你們看的意思,只是不甘心被誣蔑,好強的氣話。)
我倒不覺得她是知道自己有準姨娘的資格所以才沒做出勾引的事,首先,她真的知道嗎?賈母肯定不會告訴她,就算她多少知道點,亦會知道她不是沒對手,她也明知道寶玉跟襲人更親近。)
(原來多渾蟲是晴雯的姑舅哥哥,即是表哥或堂哥。)
涉淫類
賈鏈 多姑娘 頭髮 第二十一回
賈珍 秦可卿 髮簪 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正文在所有版本都已被刪,讀者只能從脂批看出端倪,有『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之句,補文中也有蛛絲馬跡可尋。
『眉批: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
其實這件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一般認為秦可卿因出身低微,很有可能是被迫的。可是想想像賈家這種家庭,周遭都是家人傭僕,賈珍雖身為族長,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壓迫媳婦做這種事也是不可能的,只能在雙方同意下發生,然而這亦需要貼身丫環的合作;所以秦可卿死後,瑞珠自盡,寶珠『乃甘心願為義女,誓任摔喪駕靈之任』,摔喪駕靈也包括以後負責守墓,可說也是葬送一生,可見其中有重大隱密。
(彷彿頗認可這兩人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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