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5日星期一

紅樓夢 9.讖語式的表達策略 I : 詩讖、讖謠(三)– 臺大開放式課程(歐麗娟教授)

( What ?!?!?!?! 這一課兩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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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讖跟一般抒情詩不同。







第六十五回中的詩讖都是這種『冰山一角式』的,亦是蔡義江所說的『揭前隱後』。

回中抽花籤的次序跟金釵們的功能有關(?),第一個抽花籤的是

寶釵 – 牡丹    艷冠群芳    任是無情也動人

一個朝代的文化精神影響對花的喜好,唐代是壯麗雄渾,積極向上的偉大的時代,喜歡的是強烈的、一眼就看到它的美麗的花;而宋代文化重文輕武,比較重視精神性,他們喜愛的是近似他們道德意涵的蓮花、菊花。






牡丹花在唐代得到不可思議的熱愛,而作者卻從這首跟當時風尚背道而馳的詩中取材來形容薛寶釵,作為他對角色的暗喻。
其中『任是無情也動人』一句經常被讀者斷章取義,認定在脂批所說卻沒有面世的情榜中,寶釵的按語是『無情』,還很理所當然和直接地理解為自私、冷漠和冷酷。但其實,在魏晉時期以來,情是解作偏私、情私,無情這兩字的歷史意涵絕不是那麼淺薄而單一(真是愈說愈遠了)。
就算是羅隱的詩,無情兩字也不是形容牡丹,而是一種虛擬式的讓步句,即是,退一步說,就算…,也是…的。
這詩是一首七言律詩,中間兩聯必須對仗,平仄也有規定。
(說得更遠了,解釋起詩的結構來。說得那麼遠的目的,就是告訴我們這一句在全首詩的作用,無情兩字並不是中心點,一首詩不能單抽一句出來看,這會解讀錯誤。我覺得,教授這說法是:會誤解詩的意思和詩人的動機。可是,現在是小說作者引用其中一句啊,我們不是該單看這一句的意思嗎?還是,這就是『冰山一角式』的詩讖,即是用其中一句來引導讀者以全首原詩來看角色的命運?)
果然,教授稍稍解說這詩:讚美牡丹的外貌,假如還通人語就可以傾城,就算不解情也那麼動人。後四句,重點在『芙蓉何處避芳塵』,稍後黛玉就是抽到芙蓉花籤,這就是在形容兩人的關係;『辜負穠華過此身』暗喻寶釵沒有得到欣賞,終於守寡終老。
教授否定『無情』的另一個根據是,這種花籤是閨閣遊戲物品,不會出現說人無情這種籤語,而且後來眾人還說:『巧得很,你也原配牡丹。』然後大家還賀共一杯,顯示大家相處愉快,寶釵不是無情的人。
(嗯…,共賀一杯是籤文規定的啊,大家沒就詩句表示意見不也奇怪嗎?不見得作者會毫無原因地把一句詩給重要角色,書中許多隱喻也都沒說明出來的,所以也真有可能是在暗示寶釵無情啊。說她無情也沒很錯,這個無情是說她不容易情緒激動,很理智,也懂人情世故,會顧全大局而把個人情緒掩蓋。)

(43:55,終於開始說第二位了,怪不得這課有兩個半小時。)

探春    杏花    瑤池仙品    日邊紅杏倚雲栽

探春看後,便擱在桌上,紅了臉。說『許多混帳話在上頭。』
因為那時候有教養的大家閨秀,說話不可涉及男女,尤其是未婚的小姐,不可以談這種話題,甚至於有一次鴛鴦跟平兒說到血崩,那是一種疾病,可是因為是女性的病,所以也說不得,不該知道,鴛鴦解釋因姐姐也患這病她才知曉,平兒才釋然。





天上、日邊和瑤池,都是指皇家、貴族,暗示以後她嫁入皇家。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芙蓉生得不合時宜,不能好好綻放,正像探春空有才幹心力振興家族,無奈她生為女子,沒有她施展的餘地。(也許也暗示她嫁到不合適的地方。)

李紈    老梅    霜曉寒枝    竹籬茅舍自甘心



古代對守寡女子的要求就是不問世事,不再有甚麼追求。
然而下半闕可能是作者自嘲為『林和靖』,讓李紈認識了,而把她『說到今』。

湘雲    海棠    香夢沉酣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教授坦承她沒有從這詩中找到類似冰山一角式的暗示,或跟湘雲命運有明確的對應,暫時把它跳過去。(這籤註云:「掣此籤者,不便飲酒」,彷彿掣籤者與此籤無關,而黛玉更立刻提起湘雲醉眠芍藥裀的事,是不是明指海棠,暗指芍藥?而在寶釵籤的牡丹詩中,那句芍藥與君為近侍,芙蓉何處避芳塵,把三人拉到一起,黛玉的死好比避了牡丹,而芍藥就像牡丹一樣,先後與寶玉結婚。這樣的推測,估計教授是不會認可的,因為寶玉湘雲結婚不是小說中的情節,也應該是沒有甚麼證據。而這籤的詩句…,一定有隱喻的,因為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都指出書中不會有沒意義的字句。)

麝月    荼蘼    韶華勝極    開到荼蘼花事了








荼蘼是花季最後的一種花,在寶玉看來有不祥的意思,所以他『皺皺眉兒,忙將籤藏了』。在這裡,韶華勝極,不是說麝月本人,而是暗喻賈府衰落。
(由最後的花侍候花中之王去到最後,就是花事了。)

香菱    並蒂花    聯春繞瑞    連理枝頭花正開











這花籤表面喜慶,然而只是冰山一角。絕大多數讀者都以為香菱只是薛蟠強買回來,香菱不會愛薛蟠,可是,實際上,從小說文本中可以看到,香菱是愛薛蟠的,所以,連理枝頭花並開於香菱是事實,第四十七回,薛蟠被柳湘蓮打傷,『香菱哭的眼睛腫了』;薛蟠並不是如讀者片面看到的一無是處,其實他是書中最率真的人,我們一向以為最率真的湘雲也有她修飾過的舉措,但薛蟠卻是真的表裡如一,所以他連最惡劣的一面也讓人看到了,他的率真可見於他和柳湘蓮的交惡而至交好。
香菱愛薛蟠,因她早年被拐子虐待,後來被買後生活完全改變,薛蟠對她好,更是正式納她為妾,使她有了自己的家。
(教授很同情香菱的,所以說了很多。)
人性很複雜,我們必須從許多方面的行為表現去了解他真正的內在。(也得作者觀察入微,看得清楚這個人,才可以用各種場境來刻劃出這個人物,雖說有原型,也得作者真的有從正面側面看到這個人的特點。其實,看到這裡,我反而開始有點點懷疑這是不是真有其人其事,小說所描述的時期,作者還只是個少年,有這麼好的眼力心智去看穿每一個人嗎?有那麼多的時間去了深入接觸了解嗎?)

黛玉    芙蓉    風露清愁    莫怨東風當自嗟

這花籤說的都是黛玉個人的性格特質,大家都有一定了解,這裡就不再多說了。

襲人    桃花     武陵別景    桃紅又見一年春








「武陵別景」四字,出自桃花源記,發現別景的就是武陵人,意指襲人以後會有另一番光景。
許多讀者帶著成見地看「破蓆」,同樣地,看到 桃花 便想到負面的意義,解讀為作者諷刺襲人再嫁。
假如說「桃紅又見一年春」影射再嫁蔣玉涵,那麼第三、四句 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 便成了再有波折,所以這句是指尋得賈府這桃源,得以避開貧困的幼年生活,漁郎才是指蔣玉涵。
這裡,教授說了一下當時的金錢價值,和襲人的身價,襲人說:『就剩下我還值幾両銀子。』,而湘雲的螃蟹宴,花費二十多両銀子,劉姥姥說夠莊稼人過一年了。
一両銀子對一千個銅錢,而一個銅錢價值比現在一元高(應該是說臺幣)。
(那豈不是賣掉襲人的錢才只夠她家人過一季嗎?就當是九両銀子,還不夠半年生活費呢。當時的貧富懸殊真的非常嚴重。)

有讀者會對襲人有各種負面理解和印象,很大可能是因為她在賈家差不多是姨娘的身份,可是賈家被抄家後,她沒有跟隨賈家,而是另嫁了蔣玉涵。為此,教授給這類讀者的開導:
1.    襲人的姨娘身份只是王夫人認可,還未被正式承認,官方抄家時,她只會被列於奴僕中再被買賣,而身不由己。
2.    就算正式的『妾』的身份,也不要求守節,只有『妻』需要守節。因為禮教只對有身份、學識的人有要求,對低下層的、沒受過教育的人,禮教比較不苛刻。(算是體諒,還是蔑視?)
3.    即便是妻子,我們也不應該要求她守節以證明人品,現代人講求人道、性別平等,為甚麼現代人會比古代人更封建,比吃人的禮教更吃人呢?

八句花籤詩中,有六句出自宋詩,另外兩句來自晚唐,而不是作品更豐富多姿的盛唐。晚唐詩風已近宋,宋代文化特質較重精神性,含蓄,不如唐代張揚,這也許是作者偏愛的原因。


小說中的詩讖,有些是作者找來的現成的詩,有些是為情節而做的,跟文學中我們所說的詩讖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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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節課的短片,除了該課的 notes(中文怎麼說呢?說是筆記卻又不是我筆錄的),都有另一個 PDF是教授所寫關於該課主題的文章,我在書店也見過教授所寫解讀紅樓夢的書,上課時會愈說愈遠,是因為還有許多見解沒能在課堂上說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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