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日星期三

紅樓夢 21.大觀園專題:園林空間配置(水流設計) – 臺大開放式課程(歐麗娟教授)

大觀園的水流設計來自中國傳統園林藝術的原則,但更重要的是曹雪芹設計這水流的更高的用意,超越園林本身的需要。

整個水流從外面經寧府的會芳園北角引入,會芳園位處大觀園東北角,水流流經大觀園中各處,(意味外面世界的世俗紛亂骯髒從寧府開始,流轉於大觀園內,影響所有人)

第十六回,會芳園本是從北拐角牆下引來一股活水,今亦無煩再引。【甲戌側批:園中諸景,最要緊是水,亦必寫明方妙。餘最鄙近之修造園亭者,徒以頑石土堆為佳,不知引泉一道。甚至丹青,唯知亂作山石樹木,不知畫泉之法,亦是恨事。脂硯齋。】林第十七回,至一大橋前,水如晶簾一般奔入。原來這橋便是通外河之閘,引泉而入者。【庚辰雙行夾批:寫出水源,要緊之極!近之畫家著意於山,若不講水。又造園圃者,唯知弄莽憨頑石壅笨冢輒謂之景,皆不知水為先著。此園大概一描,處處未嘗離水,蓋又未寫明水之從來,今終補出,精細之至!】賈政因問:「此閘何名?」寶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閘』。」【庚辰雙行夾批:究竟只一脈,賴人力引導之功,園不易造,景非泛寫。】

由外引泉入園,並不尋常,金寄水先生說王府的花園要引水進園的話,必須經過皇帝的特許,可見大觀園連水的來源也是皇權的體現。

而水在大觀園中也是女兒的化身,寶玉命名『沁芳閘』,沁,是水的一種緩慢的作用,而水在宗教和神話裡都有「淨化」的作用,屬於內在的;芳,是花朵的香氣,花,代表世間萬物的一種美麗形態,屬於外在。縱合而言,沁芳代表內在純潔外在美麗的少女,所以沁芳泉被引入大觀園,也流經各人住處。

教授提醒大家注意,第十七回,賈政入園,首先到的是瀟湘館,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裡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眾人都道:「好個所在!」【庚辰側批:此方可為顰兒之居。】』第十八回,元妃也是先到瀟瀟館,進園來先從「有鳳來儀」、「紅香綠玉」、「杏簾在望」、「蘅芷清芬」等處』。「有鳳來儀」就是後來的瀟湘館,這是第一個展示予元妃的地方,必定是大觀園中最具代表性的,第十七回,『寶玉道:「這是第一處行幸之處,必須頌聖方可。』這個本名「有鳳來儀」的地方就是讓黛玉居住,雖然題名本為王妃,可是長時間居住於此的卻是黛玉,小說中有幾個人物曾有鳳凰比喻,元妃是王妃當然是鳳凰、王熙鳳直接以鳳命名、探春的鳳凰風箏、寶玉在某一回也曾被說是『鳳凰來了』,這幾個人物都是身份尊貴的,所以要看清楚黛玉在賈府的地位,她並不是一個可憐的孤女。

黛玉鳳凰般的地位還可見於瀟湘館的竹子,莊子秋水篇: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鵷鶵是鳳凰中的一種,練實,就是竹的果實,這都是在強調黛玉鳳凰般的地位。

本來有淨化作用的水流,卻是由外面引入,這就成了一個讓外面世界滲入的管道,儘管有沁芳閘的調節,大觀園最終也是不能保持純淨,後來都是有人把繡春囊由外面帶入園裡。

但有一個例外之處,就是稻香村,第十七回,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牆,牆頭上皆稻莖掩護。【庚辰雙行夾批:配的好!】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裡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 ! 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轤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寶玉說:此處置一田莊,分明見得人力穿鑿扭捏而成。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孤出,似非大觀。』稻香村的水分明都是來自沁芳泉,可是寶玉卻說無源,教授說她也不明白,但無論如何,都是說明這個地方雖也有水流過,卻跟別處不一樣,『峭然孤出,似非大觀』,更明顯地表明稻香村跟大觀園其他地方不同,也點出封建家庭對寡婦的壓制。這裡也有一點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暗指紅杏,不過也不需要過份引伸,只需注意某種人性。寶玉這一段話跟他在書中其他所有的表現都不同,他從沒有在賈政面前以這種態度說那麼多話,所以這一段是很奇怪的,違反了這兩父子之間相處的常態。(可以看為作者對寡婦的家庭/社會地位抱不平)

第十七回,眾人到怡紅院,眾人吒異:「這股水又是從何而來?」賈珍遙指道:「原從那閘起流至那洞口,從東北山坳里引到那村莊里,又開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總流到這裡,仍舊合在一處,【庚辰側批:於怡紅總一園之看,是書中大立意。】從那牆下出去。」』第二十三回,那花瓣浮在水面,飄飄蕩盪,竟流出沁芳閘去了』『林黛玉道:「撂在水裡不好。你看這裡的水乾凈,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髒的臭的混倒,仍舊把花遭塌了。』脂批所說,就是整個水流設計的寓意。

可見水流過了西南面的怡紅院,又經沁芳閘流到外面了。教授說水流出口也是沁芳閘有點難明,不知道是作者失誤還是有其他用意,還是因為我們不懂水利設計,總之讀者明白文字寓意就好了,不必深究它的實際結構。(是不是兩端的閘都叫沁芳閘?雖然以作者的細膩,若是兩閘,一定有不同命名,叫泄芳閘可以嗎?)

可以看出怡紅院在大觀園西南,沁芳泉的水由東北引入,流經大觀園各處,總滙到西南面的怡紅院,再流出去,代表大觀園其實一直被現實世界貫穿,終於還是會受到現實生活的壓迫。

第四十六回,【庚辰雙行夾批:通部情案皆必從石兄掛號,然各有各稿,穿插神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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